无意识疯狂搭建“脚手架”,等你再想落地体会来访的脆弱就难了
深耕计划持续督导中,本期督导老师是王倩老师。
* 本期督导内容来自深耕计划(第4期)第一学年,经过改编,隐藏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督导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
咨询师总会在工作中遇到这样的一些困难来访:由于早年养育环境的不理想,他们在发展上存在缺陷,似乎没有办法在一个稳固的、象征化的水平上和咨询师工作。
和他们工作时,咨询师仿佛身处南北极——放眼四周,只能看到很多漂浮在海面上的碎冰,难以看到整块陆地。他们会让咨询师心中充满困惑,激起咨询师种种强烈而复杂的感受。
在这场督导中,受督带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困难个案。
究竟该如何理解这位来访以及TA的困难?工作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这个困难的个案也同样激起了在场咨询师们的好奇和困惑。两个小时的督导中,他们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疑问、理解、假设......
督导王倩老师稳稳地接住了每一种声音,又不断地抛出新的问题,不断打开观察视角,让思考得以继续、深入。好像有无数个新的触手生长出来,在来访者内在世界的未知大陆上探索着伸展、向前。
与这样的困难来访工作,会与许多的“无法言说”同在。在探索来访者内在这片充满了未知的“黑暗大陆”,还原来访者的故事时,王倩老师提醒,咨询师需要“节制理论思考,保留困惑在头脑中”。
来访者的“无法言说”
来访内在存在高度未表达、未表征的区域
早年的养育环境影响着来访内在世界的地貌。在来访的内在世界,可能会有许多从未被心智涉足过的区域。
比如,小婴儿在睡着的情况下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声音来感受周围的世界的。如果在还是婴儿时,来访的养育者关系不好,经常吵架。在吵架的过程中,他们的声音对小婴儿来说是非常具有闯入性的,婴儿的自我是没有办法去调控这些部分的。这些未及表征的部分在成人后可能会表现为无法预料、突然闯入的梦境、意象、幻想,其中有很多冲动性的场面,或者突然会有焦虑、惊恐浮现。
TA无法弄清楚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TA只是会说自己的内心可能有一些感受,它们可能会被来访形容为“黑乎乎的一团”。它会让来访者很闹心。因为去管理它的浮现和掌控抑制它,或者说在一定程度上调控它,这些对来访来说都是难以企及的事情。
换句话说,来访内心有这么“黑乎乎的一团”让TA抓不着,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来,又不知道它住在哪里。
总给自己制造灾难,是来访在寻求客体的帮助
无法让自己顺遂,总要在生活中自己制造灾难的来访,是在用这种方式把TA的驱力、冲动、幻想带入到现实的关系当中。
TA在寻求一个客体来完成在TA能力范围之外、需要另外一个人帮忙才能够完成的过程。这些过程不仅仅限于身体层面的一些接触,也包括精神层面的交流。假如说这些幻想没有办法呈现,不能够被描绘,不能够被识别清楚,不能够被看见,也不能够讲出来被其他人理解,那怎么办?那TA就会现实化它,或者外化它。无法用言语交流的就会交付到行动层面。
来访也会把这样的过程带到咨询中来,带到和咨询师客体的关系中来。
咨询师的“达成接触”
咨询师需要适应来访者把自己作为部分客体使用
小孩子,特别是婴儿,很难把一个人作为一个整体的客体来使用。咨询师也需要习惯、适应来访者把自己作为部分客体使用,因为这是TA能够得着的,再远TA就够不着了。
如果来访没有办法在一个稳固、象征化的水平上工作时,咨询师和来访就可能进入部分客体的世界,工作在很多碎裂开来的部分上——来访者在咨询中给出的可能是某些部分表征的痕迹,很难完成一个认同级别的表征。
需要思考在什么层面、用什么形式的信息才能和来访达成交流
来访和上一个咨询师无法继续工作下去,可能是他们在那个工作的层面上没有办法打通交流的通道。咨询师的观察视角需要集中在来访者在哪一个层面上有能力去达成接触和交流,这是工作的起点。
因为咨询师很难超越来访者能够掌控的交流层面获得来访者发送的信息,来访者并不在言语交流层面上发出信息,也不在那个层面上接收和加工信息。所以咨询师首先要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跟来访者的交流需要在哪个层面上的,而且要思考以什么形式或者形状的信息才能够和来访者达成交流。
匹配来访者的需求,不是为了满足,而是为了接触
对于成年来访来说,咨询师难以看到其早年生活面貌,很难看到其表层防御和背后信息联系的方式。咨询师因而也常常会在工作中碰到这样的情况——来访者的某些呈现在咨询师看来似乎是在神经症层面进行的,直到发现来访无法在这个层面发生和咨询师的交流,咨询师才会退回二人世界。
同样的,相反的过程也很重要。咨询师可能也需要考虑:是不是所有的创伤来访都不进入三元关系?是不是在任何时候他们都没有能力和咨询师展开象征化交流?对于创伤来访,咨询师可能仍然需要考虑三元关系的元素,而不仅仅是从共生、融合、依恋角度阐述来访者的整部历史。所以,咨询师可以将一位来访的困难识别为前俄期的问题,但也需要留一定空间考虑来访者心理发展中俄狄浦斯期的部分。
收到一份材料,无需让它涂满整面墙——来访内在世界有着高度不确定的、稚嫩的、黑暗的部分,但如果能够稍稍看淡这些部分,咨询师就可以看到在来访内心的空间里,TA在向咨询师寻求什么。
有些咨询师习惯于在爱的层面工作,但咨询师的角色不能止步于此;而有些咨询师倾向于解释,但解释不奏效,来访者需要的是陪伴,他们的发展更偏向于缺陷的水平,解释不是唯一工具。
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姿态、角色、感觉匹配来访者的需要很重要。这个匹配不是为了满足,而是为了完成接触。
帮助来访处理行进在这条路上的焦虑
与来访的那些高度未表达、未表征的内在部分接触、工作,咨询师需要帮助来访处理行进在这条路上的焦虑。
在面对一个又一个的不确定的时候,来访的焦虑和相应的防御还会在咨询中重新启动,也一定会在咨询中制造出各种“灾难”。这些焦虑是来访者和咨询师需要去共同面对的。
行进在自我成长的路上,咨询师是“拽”不动来访者的。咨询师首先得要帮助来访者巩固和加强TA的自我功能。当来访者感觉不那么痛苦,或者至少能容纳得住痛苦的时候,TA才能跟咨询师往前走。
还原来访者的故事
节制理论思考,保留混乱在头脑中
困难的来访有时会激发出来咨询师的拒绝,让咨询师远离TA。咨询师会在头脑中疯狂搭建“脚手架”。例如,如果来访对于亲密感到非常困难,或者说感到高度不确定,咨询师可能就会接收到很多模糊、混乱的信息,为了试图应对这些信息,或许就会开始在头脑中疯狂地搭建“脚手架”,这个时候,概念、系统、模块就全都出来了。
然而,等咨询师再想落地,再想进入“地下”,去体会来访者的脆弱和亲密的时候,就难了。当“脚手架”被搭起来,如果要从房顶下来,就要一点一点地踩着脚手架下到地面。但假设没有这些“脚手架”,如果可以飞,一下子就可以直接飞到地面了。
很多时候,关于来访的很多信息在混乱的层面是可以被保存的,但是一旦用理论和概念把它架构起来,咨询师就会远离了它。所以在这个时候,节制对概念或者理论的思考是一个可以采用的技术,但这也意味着咨询师需要能够面对更多的混乱。保留这些混乱在头脑当中,去做很多的尝试,这里去碰一碰,那里去碰一碰,这可能是必要的。
在临床工作中需要熟悉三件事
区分工作层面:在不同层面感受、倾听,构筑和来访者接触的不同方式,以及工作在自己的阻抗上。
节制:当来访者的情感对自己有影响的时候,思考如何去平衡、区域化,或者说限制、调合这些影响,给不能够以同等力度表征的材料留出空间。有的人用120分贝给你传一句话,你听到了,但是有的人在那里细言细语地说话,你听不到,怎么办?你得把这120分贝的人关到另外一个房间里,然后留出空间来去听那个微弱的声音。
还原来访者的故事:思考如何架设技术线路对材料进行观察理解,审视自己在操作这些材料时的防御和反移情。关注到那些来访者内在那些未被表征的部分,将会使得咨询师有机会构筑和不同于经典角度的个体化视角来理解当前材料的意涵。
结语
两个小时的督导中,王倩老师不断打开着咨询师“看”来访的视角,一条条有待探索的路径自然地生成、延伸、丰富、交汇。咨询师感受到的“混乱”或许仍然存在,但混乱可以被保留在头脑中了,“静气”徐徐升起——去抵达那难以抵达的内心,去耐受不确定性,保持开放,伸出触手完成和来访的真正接触,不缩回理论的安全“堡垒”。
*本期督导老师:王倩 国际精神分析协会(IPA)认证精神分析师,直接会员;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China Annual(国际精神分析杂志中国年卷)主编;Psychoanalysis and Psychotherapy in China (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在中国)杂志副主编;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理事;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精神分析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
*文字编辑:胡明 李煜玮